您当前的位置: 首页 > 新闻 > 文化 >

吕玉玲:蚕 豆

2025-01-22 10:40:19 三都澳侨报

春节刚过,蚕豆花就次第开放。相比豌豆花的柔媚,扁豆花的袅娜,它或淡紫或素白的花朵并不起眼,加上戏文里曾有“萝卜花开白似银,蚕豆花开黑良心”之类的说法,我们这些孩童便极少关注。

可是,蚕豆花开时节,有一种叫“猫耳朵”的变态叶却令我们流连在这些低矮的植株间。“猫耳朵”也是蚕豆叶,却不似其他叶片的平整,它呈漏斗或喇叭状,精致得可爱。若是清晨,常会有晶莹的露珠滚动其间。割猪草的女孩们遇到一丛蚕豆地,必定驻足寻找。可是,这寻找却是不那么容易的,“新手”们常常会把新生的蜷曲的嫩叶错当作“猫耳朵”,往往被伙伴哂笑。其实若是细细看去,这“猫耳朵”往往生长在两片对生的叶片中间,“特立独行”的范儿,常令人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欣喜。

农历三月三过后,自然生长的蚕豆结荚了。一个个憨态可掬的绿绿的小手指慢慢在春风里长着,长成大拇指,长成饱满结实的豆荚。劳动节时,奶奶必然会去地里采蚕豆。她挎着竹编的“豆腐篮”,沿着田埂,审视一个个豆荚。然后拎一篮豆荚回家,也不搬凳子,就蹲在廊檐下剥豆。蚕豆壳很厚实,外壳是光滑的浓绿,内侧却是洁白的软絮般质地,嫩生生的蚕豆就卧在其间。大多数时候,爷爷会略带一点无可奈何:“那么嫩的豆,你就一定要摘了……不过我们家阿玲子,也就现在吃几颗,没两天就说豆子太老……”

剥下的豆壳一大堆,豆子才丁点。豆壳的暗绿与豆子的浅碧,那是春天的色彩,一如文人笔下的灼灼春花:“可爱深红爱浅红?”豆壳是山羊的美餐。奶奶做饭,我就把一篮的豆壳拎到羊圈,看羊儿们慢条斯理地咀嚼,那样安静的态度,与童年的我还真有几分神似。读《冬阳.童年.骆驼队》,每每看到英子学骆驼咀嚼那一段,必然莞尔:我也曾学山羊咀嚼吗?差不离。

嫩生生的蚕豆,奶奶一般都喜欢配着新岁腌制的芥菜,热油爆炒。芥菜是咸鲜的,蚕豆却甜滋滋的,每年的第一顿蚕豆,我必然不吐蚕豆皮。后来读到鲁迅先生《社戏》里关于偷蚕豆水煮的片段,每每觉得不可思议:那样的蚕豆有什么好吃的啊?

自然生长的东西,美在时令。蚕豆很快就不嫩了,过了五一,市集上到处可见蚕豆——私心想着这些蚕豆陡然老了,已然长出了“黑眉毛”。此时,奶奶会叫我给蚕豆剥皮。这剥皮不比剥壳,剥起来,我小小的指甲总是生疼。可是,奶奶剥皮时我却特别喜欢凑在她身边:只见她先用大拇指一抠,“黑眉毛”已经掉了,再用大拇指肚一挤,乳白中带着青绿的豆瓣出来了,奶奶指间只剩下了一个空空如也的豆壳。这豆壳,我总喜欢拿来当玩具,一一套在手指上,纤纤十指戴上浅绿的帽儿,自娱自乐,便足以消磨一上午时光。

剥出的豆瓣可以加入切得薄薄的土豆片与撕得细细的春笋尖,做成清清爽爽的汤;也可以随意搭配各色时蔬,清炒也是鲜香可口;而我最喜欢的就是加入剁得碎碎的雪里蕻咸菜,淋上菜籽油,直接在饭锅的蒸架上清蒸,然后直接用勺子蒯来吃,最是鲜美过瘾。

但是豆瓣也很快老了。接下去乡邻们都会直接把豆子连同植株一起拔来,放在门前的“道场”上晒。此时已是暑热炎炎,在烈日炙烤下,豆荚很快变得黑瘦,外壳是黑的,内侧的白絮已经枯萎,原本浅绿的豆子都成了褐色。此时,豆子已经不需要一个个豆荚剥了,大多数人家都选择“敲”:用木棒敲击,植株用来做柴火烧饭,豆子直接从豆荚里掉落一地。

记忆里,关于老蚕豆最凌厉的吃法应该是热油下锅,然后加入晒干水分的黄豆爆炒,直至表皮焦黄,撒上细盐,算是下粥的菜。在夏日的黄昏,常常看到一户户人家门口,摆着宽阔的条凳,赤膊的汉子劳作一天回家,等待的是三大碗酽酽的白粥和一碟子炒蚕豆。我常常看见隔壁单身的叔叔吃这样的晚餐:他用小盅子满上沽来的廉价白酒,炒蚕豆是唯一的下酒菜,却依然津津有味,“嘎嘣”“嘎嘣”声不绝于耳。

“挂在柴房/阴暗角落的蚕豆/又灰又小/石子一样硬的蚕豆/谁会想到它在春天里/会长出那么多惊奇的眼睛……”我的朋友今天写下这样的诗句。风过楝花香,二十四番花信风最后一番,春将去也。

而我的童年,依然明灭在文字间。  □ 吕玉玲

返回首页
相关新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