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1427~1509),字启南,号石田、玉田生,晚号白石翁,南直隶苏州府长洲县(今江苏省苏州市)人,明代杰出书画家,工诗文,著有《石田集》《石田稿》《石田文钞》行世。旁通医药,有《续千金方》,惜已散佚。
沈周画像
沈周一生未仕,专事诗文、书画,尤其在绘画方面,与文征明、唐寅、仇英并称“明四家”,又是吴门画派创始人。
陈寓(1446~1500),字时安,号觏斋。宁德县六都西岐(今漳湾镇西岐村)人。明成化五年(1469)张升榜第三甲第五十二名进士,官至山西按察使,为官有直声,卒祀本邑乡贤祠、忠义孝悌祠。
大约在成化十八年(1482)春夏之际,陈寓在南京刑部广西司员外郎任上,其兄陈宁奉老母黄氏之命,不远千里从宁德老家北上探亲。同年秋,陈宁返闽,陈寓依依不舍。僚朋感其兄弟情深,纷纷题诗送别,沈周也因此留下诗作。这首题为《闽海归思为宁德陈时泰作,盖候其兄秋官时安于留都而还》的五言古风,收录于《石田稿》,诗题中“秋官时安于留都”原作“秋官员外郎于金陵”。全诗如下:
石城有良燕,怅饮集于兹。
伯氏吹我埙,仲氏吹我箎。
同声变清商,乐极忽感悲。
眷焉手足亲,适此远别离。
翩翩南征鸿,顾影独迟迟。
感感云司客,戚戚心莫夷。
当时沈周身在吴门老家,应该是应陈寓之邀而作,由此可见二人交情颇厚。陈寓兄弟四人,依次为陈宁、陈寓、陈宇、陈富,诗中误将陈寓当作陈宁之兄。“留都”“石城”指南京,“秋官”“云司”皆指刑部。
关于陈宁,身世不大为世人所知。乾隆版《宁德县志》卷之七《人物志·醇良》有其传记:
“陈宁,字时泰,号背庵。和长子。性孝友,通医术。父殁,三弟俱幼,抚爱备至,并为婚娶,财产不私畜。性好施,缓急求之无不应。里有肆侮者,恬然不较。督建儒学以劳著。曾为医学训术。年八十,诏冠带。又五年卒。姚涞志其墓。”
沈周《东庄图》局部
陈宁之父陈和早殁,母亲黄氏守寡(乾隆县志“贤媛”有传),而作为家中长子的陈宁也挑起了家庭重担,协助母亲抚育幼弟,直至成家,备尝艰辛。陈寓、陈宇先后都取得功名,陈富则以经商为业,兄弟友爱无间,陈宁得到了三个弟弟的尊重与爱护。
陈宁一生以行医为业,曾被推荐担任本县医学训术,相当于现在的蕉城区卫健局局长。其仁心妙术,再加上为人宽厚,在家乡享有很高的威望。陈寓的同僚浙江兰溪人章懋,这位与林瀚、林俊、张敷华并称“南都四君子”,与黄仲昭、庄昶、罗伦并称“翰林四谏”的一代名臣,在《背庵续说》中对陈宁也称颂有加:“孝友行于家,信义闻于乡。”
清刘家谋《鹤场漫志》相关记载
就在沈周赠诗的第二年,也就是成化十九年(1483),陈寓升任刑部广东司郎中,赴京师任职。
成化二十三年(1487),六十一岁的沈周再次应陈寓邀请,为他三弟陈宇(进士陈褒、陈褎之父)五真园别业绘图,当时的刑部尚书莆田人林俊应邀作记,南京礼部郎中莆田人周瑛则为之题端,可谓“三绝”。
清代中期,这件画作落入广东金石名家吴荣光手中。
沈周《石田稿》稿本
道光元年十二月至二年八月(1820~1621),吴荣光由福建盐法道员升任本省按察使。吴为岭南名宿,从学阮元,于金石书画鉴别最精,对于家中庋藏文物珍品,时常会请行家朋友观赏切磋。有一回,他邀请丁忧在家的陈寿祺与布政使孙尔准到衙署聚会,并将《五真园亭图》出示。陈寿祺素来注重收集乡邦旧物,对这轴关系到多位地方名人的画作爱不释手,当即提出以家藏沈周所绘芭蕉予以交换。吴荣光慨然应允,但苛刻地留下了林俊、周瑛的题跋。陈寿祺认为“不读(林俊)是记,无以谙园亭次第,及五真命名之义。”惋惜之余,请求“仍乞其补录于后”,目的为了让后人“俾观是图者,有所考焉。”孙尔准当时也留下了一首七言古风,诗中有“此邦旧物情所敦,楚弓楚得言堪譬”之句,对陈寿祺得此画作感到荣幸。
陈寿祺“仍乞其补录于后”的这份题跋,收录于著作《左海文集》,全文如下:
“陈时清五真园林图跋
《五真园亭图》,长洲沈石田写。莆田周翠渠瑛题端云‘为时清作’。林尚书后记之其末云:‘时清名宇,今南京刑部郎中时安君之弟。世宁德人,夷恒子其号。’按省志:‘宁德陈寓,字时安,明成化己丑进士。知休宁县,善折狱。迁南京刑部郎,擢广西按察使。至,苗獠避伏,进山西按察使。忤权贵,九载不迁,卒于官。有《觏斋集》。’林尚书所称时安君,则其人也。记作于成化丁未,时安方为郎,距成进士之岁十有九年矣。时清以贵,介弟颐志林壑,为巨人长德所许,可不谓贤乎?‘五真’云者,山水真乐,诗书真味,吟咏真趣,游观真境,平生慕真隐也。时清以五真号,省志载其《五真集》,故以名其亭也。检尚书《见素文集》无是记。或当时失编,然其文格,灼然为尚书笔无疑也。惟记言‘时清手持一轴甚钜’,不言作图何人。而石翁此卷,高仅盈尺,袤不及丈,盖非所示尚书之轴。记载图中园亭,次第甚悉。按之此卷,若五真亭,空翠庵则可见,若松菊堂、金鲫渠、古桂岩、梦草池、钓鱼矶、濯足石,仿佛得之。若养浩轩、熙春台、止水之亭、桃李之门,则未有其位置。所谓‘客芒屦而过,由径入门,逾于止水,沿于金鲫,达于五真’者,其次第亦不可求。岂是卷之前,或以残损割截与?抑石翁脱去翰墨畦径,殆未尝屑屑于一枝一叶而为之欤?是皆不足辨也,独念时清伯仲一仕一隐,名位何必相让。五真之乐,数百年后,犹令人眷眷于斯图也。”
值得注意的是,吴荣光收藏的这轴《五真园亭图》篇幅很小,“高仅盈尺,袤不及丈”,与林俊所记“一轴甚巨”者不可同日而语,应是残本。与沈周传世的《东庄》《青园》等园林图册相比,《东庄图》原为24幅,现存21幅,《青园》则为纸本长卷,纵29.1厘米,横188.7厘米,而据乾隆版《宁德县志》卷之七《人物志·隐逸·陈宇传》记载,五真园“辟园构亭,扁景四十”,规模甚大,原始画件应与《东庄》《青园》相仿佛,很可能也是《东庄》一类的图册。
《五真园亭图》今已无存,徐邦达《历代流传书画作品编年表》“沈周”条仅存其目(作《五真亭图卷》)。虽说我们已无法获睹其庐山真面目,但是沈周与陈氏兄弟间的交往,却为地方文史增添了一段佳话。 □ 陈仕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