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方言俗语是念念不忘的。虽然上学学的是书面语言,之后派上用场也多是这种语言。而老乡聚会就免不了土话方言。比如农活插秧,古田人叫“布田”。我也总觉得得顺口,不管外人听来顺耳不顺耳,习惯还是“布田布田”的叫唤。
私下认真研讨起来,这“布”字还是有来历的:始见于西周金文,字形从巾,父声。本义指麻布,后引申为棉麻织物,还有散布,宣布之意。把秧苗分布到田园,见青见格局,这就是布田,一如排兵布阵。谷雨清明,野山小杜鹃都知道“布谷、布谷”的叫唤呢。
老品种石榴红布田的规矩是“框框尺二阔,兜兜十八条。”梯田插秧的布局是“缠田塍。”顺着田塍的弯环弧度等距离行事。洋面大丘田,是一人率先下田起中线,五株平行排列做中轴,退步而行。其余人手左右帮衬而退。这第一脚踩下田者的眼力。定力和体力是首屈一指的。虽然前观三四株就能够保持中线秧行直直走,这跟秧手后退步伐平稳有很大关系。一手把秧,一手分株而插,做到兜兜十八条均匀也是不容易的。老家后山的水口伯,人人都喜欢找他起中轴,又直又快。晚辈请教,他在中堂当厅演示,从第一株落砖地到第五株收手,只见第一株落砖地的秧苗还直直的竖立在砖地上没有倒下。可见出手之非凡。洋面大丘田,随着秧苗转青,看去就像一盘盘大棋局摆在田野上,布此大局的伟大棋手就是众勤劳智慧的庄稼汉。后来水稻实行矮杆化,推广密植,手头功夫也逐渐退化,不少人在大田起中轴采取定桩拉线的笨笨之法,令前辈看笑话。
秧苗落田,落地肥料早年有“抓头”“蘸头”二说。所谓抓头,就是在布田时身边多出一个田桶伴行。这田桶脸盆大小,桶里装着农家有机肥料。右手从握秧的左手分出一株来,就顺手朝田桶里抓出一把肥料附在秧苗头插入耙好了的土壤中。入土深度掌握在二三指节之间。插太浅,水波荡漾容易出现浮秧现象;插太深,又会影响秧苗转青的进程。蘸头是秧头落田之前在泡有化肥的人粪尿里蘸一蘸,而后分散在水田之间供布田者随手取用。
五代布袋和尚的插秧诗开篇就道:“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这里也有“布田”之意,眼下是一个倒置的天野,把一个颠倒的境界重新颠倒过来,而追求原生态食品,追求无污染的理想境界,也就像布袋和尚布田一样,“退步原来是向前”了。 □ 陆宜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