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虎肆虐天下之际,恰是闽东山区水稻旺盛生长的大好时期。面对郁郁葱葱的大田忽然痛下杀手大排其水所为何事?老农说这叫“烤田”,一如学生考试,考一考基本素质,接受能力和用功程度。
烧烤一词时下热搜,备受年轻一代偏爱。而过往书面所 见不多。燕山夜话有一篇叫《“烤”字考》,说到上个世纪白石老人为北京什刹海东边一家餐厅“烤肉季”题写招牌。老人考证说,烤是个俗字,字书上没有。他以为应该作《易经》上“家人熇熇”的熇,又察觉词性不对口,在下夹注一行小字云:“诸书无烤字,应人所请,自我作古。”而古田方言祖辈相传相当顺口:水田排水叫烤田,池塘排水捉鱼叫烤鱼池。
让水稻在赤日炎炎中作无水烧烤的严峻考验,有史可考的还可追溯至十七世纪的《沈氏农书》,其中就有“惟此一干,则根脉深远”的论述。根据近代研究表明,烤田农活不仅帮助稻株根系深扎,还可以减少病虫害发生,确保禾稻由营养生长向生殖生长顺利过渡,从而抑制稻苗徒长与无效分蘖。这是水稻生长中期必须环节。关系到水稻后期是否丰产增收的绝招。烤田选在水稻分孽后期进行,烤期三、五天一次,两至三次,持续二十天左右,直至水稻破口扬花抽穗,再放水进田保持正常水位,以供稻穗足够养分。
古田还有一句老话,叫做“塌田饿子。”这“塌”字也是取自方言拼音,其意查老版四角号码释义“下垂”,之例:“花晒得塌秧了。”也近似烤田之征象:不仅田土龟裂,禾秧也见萎缩下垂。由此可见古田方言烤田与塌田两种说法,其义也有相通一面,“塌田”与 “饿子”并组成语,回味到“烤田”一词,仿佛又有“烤人”的象征意义了。小孩子厌食,索性饿他几天足见胃口大开。调皮捣蛋不听话,又饿他几天以惩戒,这也是过往训子的老办法。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分明又是成才之道啊。
诗人流沙河在《从烤人到烤肉》中说:“烤”这个动词其字原作火旁一交,《说文解字》说是“交木然也。”看甲骨分明在烤人,被烤者交叠着二郎腿,怵目惊心。卜辞里不过是求雨的“烤人仪式”事近残酷。商王成汤不但曝晒自身,事近火烤,还剃须剪爪,投入燎火,代替自焚。烤田也好,烤人也罢,于天,于地,于人,都是一种心诚则灵吧? □ 陆宜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