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国秋
2009年5月11~16日，我和叶明祥、郑贻雄两位蔡威研究会名誉会长和《蔡成传》编写组成员张城娥前往四川省达州市的万源、通江等县市，开展蔡威在川陕苏区从事红军无线电技侦工作史料的釆访与交流活动，得到当地党委、政府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期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听到红四方面军电台台长蔡威在川陕苏区有一个“儿子”的传闻，这对于我们蔡威研究会而言是一个爆炸性新闻，是真是假？
虽然，蔡威在川陕苏区有个“儿子”的传闻已过去了十多年，但在我们采访组人员偶尔碰面时还会提及此事。最近，我重新整理了2009年走访川陕苏区的资料，看了当年的照片，重新梳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向当年采访组的张城娥（现为蕉城区人才交流中心主任）等人了解情况后，逐渐把目光投向四川万源市这座红色之城和这座城市的红色文化研究专家蒲正兵。
事情的由来，要从一场红色文化座谈会说起，从一张照片说起。这张照片是2009年5月12日，我们到达红色之城万源市（县级市）与万源市相关部门开展红色文化座谈交流会的场景。我坐在右一的位置上，在照片的左下方有个座位牌，写着蒲正兵的姓名，在这次座谈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了蒲正兵。其实，蒲正兵这个名字我早就熟悉，我们蔡威研究会在计划写《蔡威传》时，事先通过搜索网站，了解到蒲正兵对川陕苏区有深度研究，由编写组张城娥与他对接请教，我是《蔡威传》编写组组长，在定期召开的例会上，多次听到张城娥汇报蒲正兵情况和他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研究无名英雄蔡威离不开川陕苏区，从严格意义上讲，蔡威和红四方面军的无线电技侦工作就是在川陕苏区取得突破性进展，第一部敌军密码《通密》就是在川陕苏区的通江县破译的，而万源市作为红四方面军反“六路围攻”的主战场，特别是“万源保卫战”取得重大胜利，正是蔡威和他的团队在破译密码史上的巅峰之作，创下日破译敌军200多份电文的记录，对敌情了如指掌，鼎力支撑了战役中全面、准确、及时的情报来源，被誉为“军中菩萨”，料敌如神。在反“六路围攻”胜利表彰大会上，红军总部特别奖励蔡威三百块银圆。
万源保卫战战史陈列馆位于四川省达州市万源市红军公园（原万源市驮山公园）内，是为纪念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历史上“时间最长、规模最大、战斗最艰苦、战绩最辉煌”的“万源保卫战”而建的专题性纪念馆。1986年3月建成开放。馆址位于万源城郊红军公园左侧，占地12亩，馆舍建筑面积2340平方米。徐向前同志对这次战役这样评价：“反刘湘的六路围攻是我们在四川打得时间最长最艰苦的一个战役。在红四方面军的历史上，也可以说是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战绩最辉煌的一个战役……在反‘六路围攻’中最有决定意义的是万源一带的决战防御。假如万源失守，我军就有被压出川北的危险。敌人拼了死命，我们也拼了死命，这是关系川陕革命根据地生死存亡的一次决战，不拼命不行啊!”战斗惨烈空前，纪念意义重大。现为全国红色旅游经典景区、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
参观“万源保卫战战史陈列馆”，左二陈国秋，右一蒲正兵。
在万源市，我们感受到红色之城文化底蕴的厚重感，也感受到地方党委、政府对红色文化传承格外重视。客观讲，要了解蔡威所从事的密码破译的核心内容几乎不可能，但我们却处处能透过大小战役的影子，清晰地看到蔡威和他的战友们夜以继日的工作场景。通过实地考察，通过沟通交流，通过收集资料……我们似乎已经触摸到电台和电文，似乎更能从一个不为人所知的领域把握了战局，看到了胜利。
为了深入了解蔡威及其战友从事红四方面军技侦工作在万源保卫战等战役中的作用史料，12日下午，我们采访组专程走访万源市党史办，并邀请万源市红色文化研究专家开展交流座谈活动。万源方面赠送了《中共万源地方史》《红色丰碑》《万源县志》等珍贵史料志书。
就在我们的工作顺利进展过程中，采访组得到一个“劲爆”的消息，因未经证实，消息的来源是私下小范围交流时，当地红色文化工作者提到，听说密码破译专家、红军电台台长在川陕苏区还有一个“儿子”，就在当地，传得有鼻子有眼像真的一样。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对于我们专门从事研究蔡威人物的研究会而言可是个爆炸性新闻，而我是在第二天早餐时才得知的。
按计划，5月13日我们采访组离开万源市前往通江县。当我得知这一震惊的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宁德蕉城蔡威的孙子蔡述波打电话，告知这个未经证实但又令人意外的消息。
早上7时许，我打电话给蔡述波说：“述波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爷爷蔡威当年在川陕苏区有一个儿子，按时间推算，你应该叫叔叔。”蔡述波在宁德，突然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在电话那头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那是好事，我们蔡威家族人丁兴旺，我们在四川多了一个亲人”。平时，我和蔡述波很少开玩笑，我所说的情况是真是假，他一时也难以判断，但从他不急切地询问具体情况，反而说是“好事”来判断，自然以为我在开玩笑。我接着说：“有这样的说法，也有线索，我们采访组会进一步了解核实情况的……”我听电话那头蔡述波显得很淡定，就有意识刺激他，继续说：“无风不起浪，战争年代情况复杂，蔡威是红军中的宝贝，是个特殊人物，一切皆有可能。”因为研究蔡威的原因，我看了不少国内外有关密码破译的影视作品和书籍，特别是外国的密码破译专家由于长期在“黑室”里工作，为了激发工作激情，在安全的前提下，生活是很开放自由的。这些方面的阅读和对蔡威密码破译的研究，我也会时不时与蔡述波交流，蔡述波就只是认真听，有时也会陷入沉思。说实在的，我们对蔡威的密码破译工作的了解仅限于他的战友们的回忆和当时战争的大背景，知之甚少。相信蔡述波也多次思考过此类问题，但也是知之不多。这冷不丁冒出一个“儿子”出来，我想蔡述波除了猜测我开玩笑的因素居多外，也不得不考虑，如果确有其事，该怎么办？
按工作计划，早餐后我们采访组就要离开万源市到下一站一一通江县。我是当着采访组众人的面给蔡述波打的电话，只好在电话里继续说：“今天就要离开万源市，我们会与当地有关部门和人员保持联系和沟通，认真核实。”蔡述波在接电话过程中没有急切地问这问那，显示出真有“叔叔”那是一件好事，没有也没关系的淡定和从容，我想这也应该是他经历了几十年几代人寻找“爷爷”的艰辛历练后的自然反应。
蒲正兵是我万源之行认识的同行好友，是令我羡慕的成功人士，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万源市红色文化研究专家、万源市作协主席，著有《巴山血一一红四方面军川陕征战纪实》一书，是我们釆访组向万源市委市政府特邀的专家级交流对象。他对红四方面军军史有着深度研究，座谈会上向我们重点介绍了蔡威当年在万源从事技侦工作情况和在反“三路围攻”、反“六路围攻”中领导红四方面军无线电台技侦工作的突出贡献。
有些情况是相互印证后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才复原了历史原貌的。蒲正兵在《巴山血一一红四方面军川陕征战纪实》一书中就写到了一个典型的战例，在反“六路围攻”战役中，红四方面军在战役进入胶着状态下，又临近春节时，突然对敌第五路军王陵基部队发起进攻，一举拿下。为什么红四方面军会下决心发起春节攻势，并且战果明显，蒲正兵也在思索个中原因，我和他在交流过程中讲述了红四方面军蔡威和宋侃夫所领导的电台破译成果，即王陵基私下回家过春节的情报被红四方面军掌握：“王陵基小老婆催他回家过年。王陵基瞒着刘湘，偷偷离开防地，溜回万县了。第五路军现由参谋长代行指挥。”所以，红军趁敌主官不在指挥岗位时突发进攻。这么一交流，也解开了蒲正兵的心中疑惑，其实作为研究红四方面军战史的专家蒲正兵，也都时时感受到蔡威他们这支隐形队伍的作用。通过我们的沟通、交流和互动逐渐清晰了线条，明白了缘由，复原了真相。也是基于蒲正兵对红四方面军战史的深度研究，基于对战役胜利要素的保障研究，所以他更加关注蔡威的密码破译所获取的情报支撑，也对蔡威这位军中神秘人物更加关注。
在长期收集红四方面军战史资料和研究川陕苏区过程中，蒲正兵从多方面听到一个传闻，那就是电台台长蔡威在川陕苏区有个“儿子”。这次，正好我们《蔡威传》采访组一行到万源，他就在一个非正式场合，将这一未经证实的消息告诉了我们采访组，也十分客观地说，有传闻有线索，但未去查证。
电台台长蔡威在川陕苏区有个“儿子”的美丽传闻一直是我关心和关注的一件事。从川陕苏区采访回到宁德后，我与蔡述波仔细交流过，但蔡述波更多地认为是传闻，说他了解爷爷，爷爷是很传统的，一心扑在工作岗位上，绝没有那些花花草草的事。难怪当时我与他通电话告知这一传闻时，显得淡定从容。从2009年得到这个消息，从蔡述波对他爷爷的自信，我也在思考着这个“传闻”的由来，我试图求证这一“传闻”的真实性，不想放过任何有助于研究蔡威人物的细枝末节。
我详细了解了全国苏区婚姻法的由来，得知：“1931年11月7日，第一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在瑞金的叶坪召开。中央执行委员会依照《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宪法大纲》精神，于11月28日中央执行委员会通过《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婚姻条例》，1931年12月1日公布施行。该法规定：确定男女婚姻以自由为原则，废除一切封建包办、强迫和买卖的婚姻制度，禁止童养媳。实行一夫一妻，禁止一夫多妻。”
“1934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婚姻法》对《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婚姻条例》进行了部分的修订和完善，但大体上的内容相似。”从当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婚姻法》的情况来分析，川陕苏区是照搬和参照了前苏联的管理体系，对《婚姻法》的执行是严格的，我还了解到川陕苏区在红军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军以上红军干部可以结婚随军，如红四方面军的高级将领就有夫人随军，当然他们的夫人也是红军战士，有的地位更高。蔡威在川陕苏区时期的职务是红四方面军电台台长、红四方面军总部二局局长，职务与师同级，况且他在家乡已婚并有一子。因此，在川陕苏区结婚生子不可能，也不允许。
会不会从特殊岗位上考虑呢？有的外国密码破译专家在人性上是自由开放的，只要在安全的前提下，他们认为是有利于“黑室”工作的。也就是说，特事特办，有可能吗？从蔡威的老战友们的回忆文章看这种情况不存在。
近期，我重新整理了30多年来有关蔡威的资料，并仔细阅读，终于在封存多年的档案资料中找寻到线索，这是我多年关注追踪寻找到最有说服力的一种答案。
我找到1986年《闽东党史资料与研究》第三期109页，刘昆写的《跟随蔡威同志的日日夜夜》，文中写道：“蔡威同志不仅非常关心红军指战员的疾苦，甚至对素不相识的弃婴也同样倾注了关心和爱护之情。一天，我们正在四川行军途中，蔡威同志顺风听到路边草丛里有婴儿的啼哭声，他立即警觉起来。仔细辨听哭声的方位。并对我说，得赶快找到，否则会被狼吃掉。他马上带着我们几个人到草丛里寻找，不多时便在草堆里找到了一个还未满月的婴儿。这下我为难了，总不能背着婴儿行军打仗吧。蔡威同志说：‘先把婴儿带上再说。’我们抱着婴儿走了十多里路，才见到路边有座单门独户的人家，蔡威同志亲自找到房东，请求收养这个婴儿。开始房东执意不肯，后来蔡威同志讲了这个婴儿的来历，说是路边草堆里捡到的，我们部队要行军打仗，无法带婴儿行动，请房东收留下来，救下一条小生命。房东听后很是感动，表示愿意收下婴儿，但还是很为难地说：‘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我们自己的孩子都很难养大，这婴儿还没满月，家里又穷到这样子，没有什么东西可吃的，那可怎么办？’蔡威同志听后马上给了这位房东十几块大洋。”
刘昆是谁呢？他是蔡威台长的勤务员，从1932年开始直到1936年9月蔡威牺牲，与蔡威朝夕相处了难忘的四年之久。
刘昆，1917年5月生，湖北红安县紫潭乡刘发岔村人。1932年1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5年1月，由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转入中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宣传员、无线电训练队学员班长、红四方面军总部二局报务员。参加了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第3、第4次反“围剿”，川陕革命根据地反三路围攻、反六路围攻和红四方面军长征。抗日战争时期，任电台队长、区队长，参加了香城固战斗和苏北反“扫荡”、反清乡斗争。解放战争时期，任省军区通信科长、第7纵队通信科长、东北军区通信科长。参加了四平保卫战、辽沈战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东北军区通信科长、通信处干部科长、总参通信学校副校长。1955年荣获三级八—勋章、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三级解放勋章。1988年获二级红星功勋荣誉章。1996年2月8日武汉逝世。
1986年5月3日，我在北京走访了刘昆同志，之前还收到他寄给我的书面材料，我根据他的书面材料和录音整理形成上述这篇文章，刊登在1986年《闽东党史资料与研究》第三期。可惜那时没有获知电台台长蔡威有个“儿子”的传说，如果知道的话，我会询问更多的细节，诸如新中国成立后，是否了解过弃婴的情况，这个弃婴后来成长的情况等。
走访刘昆老红军至今已经是39年前的事了，刘昆的形象我记不起来了，我去搜索刘昆老红军的资料，没有找到他的照片，至今我对刘昆只留下模糊的印象，但刘昆回忆讲述蔡威时的语速和表情我还依稀记得，那是儿子回忆父亲的表情，是儿子怀念父亲的不舍。刘昆给蔡威台长当勤务员的时候才15岁，而蔡威大了刘昆十多岁，是蔡威身边最亲近的人，如同自己的儿辈，蔡威对刘昆的成长倾注了心血和关爱。刘昆在回忆文章中写到：“当年我虽然是为他做勤务工作的小鬼，但他待我情同手足，经常手把手地教我学文化、学业务技术。谆谆教诲，亲切的关怀，使我这个出身贫穷，从小失去父母的孤儿，感受到了长辈的温暖和教诲……”特别是刘昆回忆到蔡威牺牲前的场景，泪流满脸悲伤至极。这些，给我留下深深的记忆，让我感受到那种父爱如山的厚重。
当查阅到这些资料后，我的脑海里第一时间跳出一个想法，这不就是2009年我们到川陕苏区采访时听到的电台台长的“儿子”的传闻吗？我反复细读了上述内容，眼前的画面感渐渐清晰起来一一蔡威将婴儿让老乡收留时，老乡执意不肯，后来蔡威说明婴儿来历后，感动了老乡，同时看到老乡家徒四壁情况后，留下了十多块大洋。依照蔡威的性格，他在说服老乡收留婴儿时，一定会亮明自己电台台长身份，请老乡救下这条小生命的。新中国成立前，老乡从孩子安全角度考虑，严守秘密。新中国成立后，孩子也成长到15岁左右了，这时也没有非要守住这个秘密的必要了，于是电台台长蔡威有个“儿子”的消息逐渐传开。
蒲正兵是川陕苏区的红色专家，深度研究红四方面军在这一区域的征战纪实，自然在走访收集资料中第一时间听到这个美丽的传闻。当然，蒲正兵只能听听而已，因为蔡威的情况不明。直到我们专程前往川陕苏区采访时，蒲正兵才对接上来自蔡威家乡的“组织”和“同志”，才说出了这个传闻。
现在，我一直后悔2009年忙于工作，没有专心致志静下心来理理线索，那时能发现的话，蔡威电台台长的“儿子”应该就是75周岁，可能好找一点，现在如果去找的话应该是89周岁了，还不知是否健在？
2023年2月12日，我联系上蒲正兵，并且寄上《蔡威传》和《寻剑一一无名英雄蔡威传奇》两本书。蒲正兵现职务是万源市委党校副校长，我想让他帮助打听电台台长蔡威“儿子”的情况，还想近期到川陕苏区去看看这位蔡威“儿子”，把这段川陕苏区美丽传闻的后续故事写出来，让大家记住这段美妙的红色传闻。
